2007-5-26 - 非洲之旅第 37天
一大早離開三蘭港的『蚊子海岸』營區 (還好，昨天沒有蚊子跑到帳棚裡)， 我們又搭渡輪回到了市中心。回到市區換另一艘渡輪，前往三小時之外，坦尚尼亞聯邦 (Union of Tanzania) 的自治國小島 ─ 尚吉巴 (Zanzibar)。
拉出隨身背包，把大背包留在車上。我們暫時得和拖拉庫 Elvis 道別。Fortune 把船票發給我們後，先去停車。因為船九點多才開，我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於是先去 Samora Ave. 上的 Epi d'Or 喝咖啡吃可頌。上船前雖有點興奮，卻又故作平靜。是的，尚吉巴將會是我的第一百國啊。100, 100....心中不斷默念著這個數字。Elliot 開玩笑說，我是不是興奮得都吃不下早飯了，怎麼一個可頌吃了 20 分鐘都還沒吃完 (我本來就吃得慢啊！)
上了船之後，才發現船一點也不大。大部分的座位都在下層。Blondie 把我用來寫遊記的日記本還我 (嗯‧‧‧希望他昨夜沒去把它整本影印下來，回澳洲後交個華人女友，然後用我日記去 entertain her ....)。相機剛壞掉的我，如我們昨天約定的， Blondie 把他的相機借我，插入我的記憶卡來拍。
嗯‧‧‧他相機還蠻好用的。趁著剛離港，還可看到三蘭港的市中心 watefront，照了這張相片。
『第 99國：坦尚尼亞本土』 (No. 99 Tanzania Mainland)。下一個就第100了。我從納米比亞開始，每到一個新的國家，就會做個牌子 (其實是畫在我日記本上)。算是一路數到我的第一百國。
現在數到九十九，終於，只剩最後一個就破百了。
航出港灣後，風浪還好，沒很大，不然這樣的小船一定會讓人暈眩得厲害。我本來以為一出三蘭港的海灣，就看得到尚吉巴了，沒想到眼前只是一片汪洋 (奇怪，地圖上看起來很近的啊！)。
電視上開始放電影，但聲音很小，完全聽不清角色的對話。咦，那不是『血鑽石』 (Blood Diamonds) 嗎？雖然這是部拍得不錯的電影，但情節令人沮喪。而且暴力場面為了提升票房，實在加得太多。看了以後反而會變得不想到非洲旅行。TIA, This is Africa....but not the one I am visiting (『血鑽石』的背景是在西非的獅子山，根本和坦尚尼亞相距遙遠)。在這裡放這種‧‧‧傷害非洲形象的電影，不太好吧？
我不太想再看一次獅子山叛軍砍人手，擄走小孩，洗腦成殺人魔的的情節。於是閉目養神‧‧‧
半夢半醒，海湧浮浮沉沉之間，一時想起了很多的從前。很多來非洲之前，希望暫時逃脫，不愉快的事。
不知 Jassmine 到底搬到了美西那個氣候溫和，陽光普照，卻到處塞車的大都會了沒？這些年，和她的情感，總是友誼多於愛。所有的情緒，都弄得隱隱約約。習慣唱獨角戲的我，也早已厭煩這一 切。因為關心她，仍選擇在固定距離當她的好友，就像張曼娟曾在散文中提及的那種『守護天使』(guarding angel)。一直很希望她早日找到幸福的歸宿，一個至少和她一樣，堅持基 督教信仰的良人 (應該會是個老外吧！)。但她這些年也是一直單身，也許是因為每天花太多時間在宗教組織，連有合適的人追求，她也因執著於自己的信仰而不願嘗試任何談戀愛 的可 能。儘管我和她只是朋友，她的事我也管不著太多，但還是覺得無法忍受她或多或少，信教信到人生如此消極的地步。有時和她聊天還會對她感到不高興，最後覺得 還是保持一段距離來得好。和我一樣，畢業後一直事業不順的她，好不容易在太平洋岸那個以陽光聞名，台灣人也多的超級大都會找到工作，可以搬離冬天冷得令人頭痛的明尼蘇達，只能寄望 她搬家後終於能有個幸福的人生。
別再像我一樣，為愛，為事業，為人際而受苦。
當然，說到我為“事業不順”而苦。的確，此刻，我也不曉得我所謂的『 career』是否真的已宣告死亡。到底我是否還要堅持繼續在這一行？好像真的，很少認識有人在一個領域吃鱉這麼久，卻還死不肯轉行的 (不過我大概在演藝界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 )。想到當年母親畢業後學術界沒機會，被迫到高中教了幾年，最後某不錯的國立大學有空缺，她很順利就進去了。在我這年紀已當到了副教授。雖然第一次升等遭 到挫折，基本上之後一直一帆風順。聽著她談在學 校教書的瑣事，如何考學生，處理招生委員會規章，以及準備學術論文。這些我一直想有，卻努力了多年還是得不到的事業，反而益叫我神傷。
前一陣子又看期刊收尋，才發覺，我從前的同學，不論台灣人，美國人，或甚至其他國家來的 (包括我那坦尚尼亞籍的印度裔同學)至今多表現亮眼，著作等身。只有我是如此的高不成，低不就。是名符其實的，美國人所稱的 『underachiever』...
這些年，為了找個好工作，在北美洲搬了很多不同的城市。最後沒有一個工作讓我久留，有的甚至對我用過即丟(這在美國業界其實不足為奇)，成了名符其實的『都會游牧族』(urban normads)。在美國住久了，對這個國家也愈來愈失望。這個國家的社會結構，極度強調個人主義，是個出了校園後，就不容易交到朋友的地方。向我這樣為 了換工作而搬到一個新城市的人，更是常在一個地方住了一整年，卻一個朋友也沒有，寂寞時只能打電話回台灣和朋友抱怨。抱怨到後來，連朋友都不想聽了 (尤其是一些一直希望移民美國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朋友，對我特別不諒解)。 唯一比 較容易交到朋友的組織，就是基督教的教會。但也許是運氣不好，去錯教會，每每碰到的基督徒總是過度保守，滿口聖經經文，卻對不少邊緣團體充滿了偏見及仇恨 意 識。這些人甚至因覺得布希是上帝派來的救世主，而全力支持本身就是用謊言而開始的伊拉克戰爭。其實美國人並不都是這樣的，但為何我遇到的都是這些我無法忍 受的人？對美國失望，這趟旅行結束後，是否還要回美國，還是乾脆回台灣定居，這些也是令人心煩的問題。
如果當初在美國買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就比較會有想定下來的感覺了，不會這樣在都會游牧族的命運中惡性循環。為什麼我在美國住了那麼多年，一直沒買房子？這幾年 (此處指2007年初)美國房地產漲了好幾翻，如果我早就已經購屋，現在不是早就賺翻了？為什麼當時剛畢業，或剛拿到綠卡時不買？
這是另 一個和我比較熟的朋友都不敢提的往事。另一個我在心頭揮之不去的傷痛。其實我 2001年還住紐約時已經買過一次房子。但是因為被賣方的大陸律師設計，被騙走了一萬多美元。後來又花了三千多請了個很不負責的白人律師，拖了五，六年， 他愛辦不辦的慢慢打官司，最後還是打輸。若加上律師費及其他購屋評估申請費，這次總共損失了一萬三千多美元。這整個事件，令我對整個美國司法制度失去信 心。也覺得美國真的到處是壞人，沒人可信任。後來，連碰到中國大陸人都會害怕被算計 (雖然明知不是所有大陸人都是那麼壞)。後來這些年，再也不敢再去打算購屋的事。
接下來幾年美國房地產亂漲，脫離無殼蝸牛的夢想更遙不可及。只有選擇更多的旅行，以半流浪的方式來放逐自己人生已失望到無比復加的心。
又想起了，幾年前的5月26日。
那一年，拿到博士學位時，一度覺得 I was on the top of the world...那時，是否，料想到我後來的人生，會走得如此的辛苦？
1999年的 5月 26日，博士畢業典禮，那痛苦的一天，好像就已預知了，後來這幾年會遇到一波又一波，好像永遠也不會結束的磨難。
那年，興高采烈地邀父母飛到美國參加畢業典禮。雖知道他們這些年感情不好，但每回一起出國，至少離開嘈雜的台北，感覺他們相處狀況就會好轉。但這次，他們從下飛機就一再吵架。畢業典禮那天，更是大吵了五次。
本來一個人有四張票可招待親友，要請和我很親的紐澤西的三姑來的。未料表妹臨時比預產期早了兩週生產，姑姑也被拖住了。另外幾個好友都剛好回台灣 了，不能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一度玩弄了我感情一陣子的鳳姊，因為她也沒畢業，本來沒想到會看到她。但在自己畢業典禮上看到她，又增加了些心情陰霾。
畢業典禮時，不幸地坐在非常無禮的同系學妹 Debbie 旁邊。雖然我不到四年就拿到博士學位，(而且因沒綠卡不能拿獎學金，要作 RA- 研究助理做得死去活來的)。而且拿到博士時還不到 30 歲，應該是很值得驕傲的。但 Debbie 才花三年就拿到了。而且拿到時才 26 歲左右。她是美國人，比我們外籍學生佔便宜，弄到了很容易弄到的訓練經費。訓練經費讓她學費全免，不用做事一個月還有千元以上美金補貼。我本來就和她沒站 在相同的立足點 上，我也不想和她比。她在當助教時非常不負責任，這也系上有目共睹的。那麼早畢業，其實並不代表她真的有多強。她的博士論文只不過100頁多一點 (不像我寫了三百頁)，用的分析模式又是最簡單的統計模型。
我其實不幸坐在愛現的她旁邊，能儘量就不要理她。但她一再挑釁，粗魯的諷刺我。連最近當了單親媽媽都可以拿出來炫燿 。『哼，我都生了小孩還可以三年畢業。不像別人那麼沒能力‧‧‧』我不想理她，本想只和坐另一邊的同 學 Joyce 聊天。但 Debbie 一直插嘴，我連Joyce 問我對未來生涯規劃的問題都還沒機會答完，話題總會貝 Debbie 劫持，回到她當單親媽媽還可以三年畢業有多了不起一類的話題‧‧‧
那真是個很長，又難熬的一晚，我幾度很想叫 Debbie “Why don't you just shut up!”。但，那就是我的畢業典禮之夜。我永遠會記得的一 個5月 26日。
當然，後來典禮結束後，為了要在哪吃晚飯，父母又一路走，一路大吵大罵。一向怕我媽的我最後的受不了了，竟嚇斥他們兩個人都閉嘴‧‧‧
苦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最後的高潮完結篇竟是以這樣，最難看的方式收場。
距離那一天到現在，竟然剛好整整八年了。今天，是那充滿陰影的畢業典禮八週年紀念。
這些年，事業，感情，購屋，親情，交友種種的不順。似乎種種年少的夢想，在過去八年間，都消失殆盡。看著這些夢想，一個接一個，死亡，崩毀，蒸發。
只剩一個，未死的夢。在這些年一直蓬勃發展，這個關於『旅行』的夢想，這個希望能把世界好好看一看，體會一番的夢想。19 歲的我，許了一個心願，要在40 以前，去滿 100個國家。因為精心的計畫，在到30歲前去滿50 國。後來為了拼事業，接下來幾年只去了十個左右新的國家。2005年底，事業崩盤，因為實在沒心情在去找新的工作，把過去幾年存下來，不確定要不要用來第二度購屋的幾萬美金存款拿出來，作為旅遊基金。在 2005年底到 2007年三月間的18個月間，我得以新去了近三十國。
然後，2007年春，我展開了這非洲之旅。
電視銀幕上『血鑽石』上已經演完。離開三蘭港也兩個半小時了。往外看，終於又看到了陸地。
更靠近些時， 看到了岸邊好多古色古香的建築。
有英式，也有阿拉伯式的，還有像是個古石頭碉堡。
這就是尚吉巴島了。
眼前，應該就是尚吉巴被列為聯合國 UNESCO 人類文化遺產的石頭城 (Stone Town)了。
是的，眼前的這個小島，即將成為我的第一百國。
從1983 首度出國旅行，踏上南韓首爾開始。24 年過了。99個國家之後，我已不是當時那個的小男生。太多，太多過往的夢，已經不刊回首。很多兒時的夢想，破滅，撕碎，隨風而去，都已不再復返。
現在的我，是個沒有愛情，事業崩毀，和所有的親人，朋友，甚至與自己過去大多的夢想，都離得很遠，很遠的人。
但至少有一個夢想，一個一直沒有死去的夢。在歷經 20多載努力，等待，一點一滴累積後，此刻到了成真，收成的時刻了。
此刻，之前人生經歷的其他不如意，一下子突然顯得微不足道了。
小船駛入石頭城港口，靠穩。我等著大部分的人下船，跟在我們團體的後頭。
深呼一口氣，就這樣，2007年5月26日，東非時間下午12 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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